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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生】沙砾钻石(五)

15.

沈巍承认自己此刻有些尴尬,垂下眼摸了摸粥碗,试图用这个动作掩盖此刻心情。抬起头发现罗浮生依旧看着他,可才一碰到他的目光就转过了脸,要把满不在意摆在脸上。

太刻意。

沈巍心头突然就软了一软,毕竟是病人,他想,放低了声音,难得露出哄人的神色。“先喝两口粥,再把药吃了,好不好?”他说,在结尾轻轻喊对方名字,“罗浮生。”他说。

他这种态度,轮到了罗浮生无所适从。要伸手把碗接过来,没想到沈巍执着勺子搅了一搅,自上层刮了一勺子,送到罗浮生唇边。

沈巍看到对方的眼神开始躲闪,身子又挺了一挺,僵硬地靠在床头。沈巍才一个略微靠近的动作,就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紧张呼吸。答应结婚的时候那样不管不顾,现在真到了这步又变得这么慌张。沈巍心里觉得好笑,到底还是小孩,他想。看向罗浮生的目光带上点宽容。

“你手上没力气。”沈巍说,“赶紧把粥喝了。”

“谢谢沈先生。”罗浮生低声,沈巍不置可否,转过去端起药碗。喂人吃药的事情他是做得娴熟,井然还是小孩的时候,吃个药得费多少功夫。闹得他脾气上来冲着人凶也是有过的,井然被他凶了之后也不哭,一边不依不饶非要回嘴,一边红着眼睛看他。生得精致,红了眼圈也是个粉雕玉琢的模样。沈巍每次都只能服软。

所以他现在不仅做这些做得娴熟,甚至还觉得是不是少了什么步骤。药很苦,他冲泡的时候闻到味儿就知道,黑褐色药液送到罗浮生唇边,他却是想都不想,张了嘴就咽下去。和自己方才喂他粥时候的神色别无二致。搞得沈巍都要怀疑地看着这碗药。

他喂进去多少,罗浮生就乖乖咽下去多少。眼神甚至都不放在药上,开始还遮遮掩掩看着自己的手指,之后咽一口看一眼沈巍。唇色苍白,眼神却是一派看得出的轻松。

沈巍心里想着事,勺子一时间没抽回来。再看罗浮生的时候,发现他正一脸不解,依旧乖乖含着勺子。只是舌尖正在一点点把勺子往外推。沈巍没忍住轻笑了声,罗浮生不明就以看向他,虽然完全不清楚他到底在笑些什么,眼睛依旧很快地弯了起来。

沈巍收敛了神色,看着他把一碗药喝完,顺手拈起一边的糖。不好直接给他塞进嘴,放在他手边的被褥上。

“药比较苦。”沈巍说,“吃颗糖。”

罗浮生看着他,又笑了起来。一派全然不设防的欣喜,沈巍看进他的眼睛里,依旧下意识要评判这到底有几分心机几分表演,又很快地转过脸去。

“喝两口水再睡一觉吧。”沈巍说,“好好休息。”他站起身,差点碗都没收拾就要转身离开。

罗浮生在他面前全然不见那个东江小霸王的样,沈巍都要怀疑递上来资料到底有几分可信。人听话地躺下去,沈巍走到门口,没来由回头瞥了一眼,见到罗浮生依旧睁着眼睛,看向自己的方向。

如果自己没有这个转身,那他或许会一直用这个眼神看着自己的背影。

 

“他不再是洪家的人的意思。”沈巍回到书房,催促着秘书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他和洪家断绝一切利益往来、从属关系?他还在美高美负责什么吗?洪正葆对外还认不认这个义子?”

“好好查一查。”沈巍说。

他原先以为当晚的一切是罗浮生和洪正葆联手演他的一场戏,他不介意将计就计。但自己提出结婚以攻为守的这招出来,罗浮生出乎意外地答应下来,一直让他找不到确切缘由。

或许真的像他那个设想,罗浮生厌倦了当洪家打手的生活,搭上了自己,想就借助这个机会跳出洪家。这一步诚然是一招险棋,但走好了,罗浮生进可以留在沈家,退至少是获得了自由身。

那也真是胆大了,沈巍习惯性抚着手边的文件,想着。敢算计到他头上的人,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更奇怪的是他好像并没有因此感觉到愤怒或者冒犯,反而对着罗浮生的双眼,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心软。

沈巍又要把这一切都归罪于该死的信息素。

要罗浮生真的是玩了借刀杀人这一出,那自己也算对得起他。沈巍想。他想要离开洪家,自己已经帮他达到了目的。同样,沈巍现在想要一段名义婚姻和一个强制自己离开井然的理由,罗浮生也歪打正着。

他们说到底互不相欠,银货两讫。

沈巍喝了口水,打电话给了秘书,让他找个细心的佣人,再把自己别处的住所打扫一下。

罗浮生要是这阵子无处可去,自己还是会给他提供一个地方的。沈巍想。总不能让他和自己一直待在一个屋檐下,两人都不自在。

 

16.

罗浮生在房间里待了两天,倒是真有些山中无日月的意思了。他从来没发现自己会这样惫懒,除了和罗诚说了声,其余时刻手机不看电话不接,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和他再无关联。不会再一个电话让他深夜带着人去哪边壮势,也不会被这儿那儿的闹事紧急喊过去,在寒风中一边勉强竖起领子,一边握紧了口袋里的刀,从刀把的冰冷中获得一些虚伪的安全感。

原来生病是可以有人把药泡好送到床头而不必全然靠着身体硬抗的,原来一日三餐是可以准时准点温暖营养、而不是因为担心总有突发情况只能用几个生煎应付的,原来真的可以这样安然而不必想任何事地躺在床上,外面天气好,就看太阳慢慢升起来再落下去,看鸟在天边扑棱翅膀。如果天气不好,也不必去想鞋袜都湿透要怎么在寒风里走回去,又会不会在门口一遍遍按着门铃,看着身后的路灯都黯淡——只管再往被子里钻一钻,眯了眼,听冬风无能地撞在窗棂上。

原来好日子是这样的。

更别提他可以见到沈巍,每天吃药吃饭的时候一定会见到沈巍。看他出现在自己床边,用那种没法不被自己理解为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问一声: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罗浮生觉得他好几次都是想要摸自己额头的。他看着沈巍的手指,白皙修长,应该总是温暖的。在刚醒来的时候罗浮生就去确认了口袋里的戒指,依旧很好地待在盒子里。他看向沈巍手指的时候总是会构想一些明知不可能的情节,比如他握着沈巍的手,轻轻把戒指推到指根。然后就可以从掌根到指尖地和他手掌完全贴合,戒环在牵手的时候碰撞在一处,是手指在接吻。

罗浮生在被子里把双手交织握在一处,闭上眼,很小声地笑了起来。生怕惊扰了自己的梦。

他真的好好,罗浮生想,很是骄傲了起来。真好,他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和记忆里一样温柔、优雅、体贴,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巍和那个多年前的沈巍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处,并没有因为岁月而走形,反而是时间的沉淀给了他一层更加闪耀的光。

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而已,罗浮生太清楚这一点。

正如他清楚自己依旧无药可救地爱着沈巍。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小偷,他过去和现在和幸福有关的时光都是从另一个人手中偷来的。他偶然出房间门的时候看到走廊上挂着的画,落款是井然的名字。客厅里摆着的三角钢琴,琴盖上有稚嫩的涂鸦,仔细看,那是井然和沈巍的姓氏缩写。他站在这里,站在沈巍和井然所有共处的时光里。

沈巍在楼下打电话,罗浮生贪恋地趴在楼梯扶手上看他。他并没有感觉到这一束目光,很快地拨通电话,声音低沉而温柔。

“然然。”他喊那头,“最近天气冷,小心别感冒。”他说。

那头该是说了些什么,沈巍无奈地笑起来,在客厅里走了几步,停下来脸上依旧是那种无奈又不准备改变这份无奈的笑。“不是把你当小孩。”他说,“怕你感冒又要吃药,不嫌苦吗。”

沈巍再进罗浮生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床上躺好,看着沈巍照样给他带来的糖,他突然开口。

“我不怕苦的。”他说,自己也要觉得这句话的莫名其妙,可还是说了,“沈先生,我不怕苦的。”

沈巍看了他一眼,脾气很好地应了声,“不怕苦也可以吃颗糖。”他说,“这个世界上有不怕苦的,但是没有专门去要吃苦的。”

罗浮生低头看着药碗,沈巍的影子投在被子上,自己的影子飘在药碗上。他觉得他们都站在巨大的影子里。沈巍站在过去的影子里,他站在井然的影子里,恍恍然投下来的影子。他并不知道谁更可怜,毕竟喜欢和不喜欢也并不是一件可以评定输赢的事情。

他看着沈巍握着汤匙的手,只是在想,当他这样温柔地喂给自己药的时候,他看到的到底是这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罗浮生;还只是在透过自己,看那个和他相处那样久的井然。

他用力拉扯着自己藏在被子下面的左手,上面套上了一枚戒环。他有一点自欺欺人,悄悄地把戒指带上,在沈巍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们就是一对不管怎么样都很真实的夫夫。戒环勒得他觉出些疼,他所熟悉的清醒感受。

 

17.

“如果感觉好差不多了。”沈巍看着他喝完药,说,“我有一处房子,已经打扫好了,随时可以去住。找了个阿姨,手脚很麻利的。”

罗浮生的动作完全停住,像是不能够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愣愣地看着他。苦味这时候从舌根开始慢慢蔓延。

“你等身体好一些....”沈巍说,“如果不想回洪家,可以到那边去住。”

“沈先生......”罗浮生张了嘴,可又慢慢闭上,只是用目光一遍一遍去描摹沈巍的轮廓,生怕他下一秒,说完这段话转身就走人。

“和你结婚这件事确实是我急躁了些。”沈巍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仗势欺人——不知道为什么,罗浮生看着他的目光总让他有这个念头,“你还小。”沈巍说,“或许并不是太明白一段婚姻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但是既然名义上我们结婚,我很乐意为你提供我所能的帮助。”

“如果你想要离开这段名义婚姻,那也至少得三年之后,可以吧。”沈巍说。

“三年——”罗浮生脱口。

沈巍看他一眼,以为他是觉得这段时间长,皱了眉,拿出些耐心:“一个太快变换婚姻关系的人会被评价为不可靠。”他说,“我也并不需要情感生活获得的关注度。三年是我认为比较合适的时间间隔。也希望你在这段关系存续期间,不要做出有损自己和沈家的行为。”

他自觉话已经说完,本应该站起身就走人。但这回罗浮生没有再一路看着他,耷拉了眉眼,看着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巍快走几步到了门口,听到罗浮生的声音。

“沈先生,谢谢你。”他说。

 

他头回要怪自己的身体怎么这么好,一个装病留下的借口都不会有,而他又不会和沈巍撒谎。说了这番话的当天就已然准备着离开。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还是当初穿去宴会的那一身。罗浮生拿起来嗅一嗅,属于沈巍的一点味道已经散去。他像在灰姑娘的童话故事里,但似乎拿到的是假冒他人的剧本,只有十二点一到南瓜马车立刻变回去这件事半点不变。

他没在楼下找到沈巍,想了想上楼,敲敲唯一关着的那间房门。果然是沈巍的声音。

罗浮生屏气凝神等了片刻,又敲一敲。“沈先生。”他说,“我和您说一声。”

“我知道了。”沈巍说,并没有给他打开房门,“路上注意安全,我让司机送你。”

“沈先生。”罗浮生并没有离开,有几分固执地站在门口,“你.....”他迟疑了几秒,反而抬高了声音。

“你还好吗?”他问。

房间里没有回答,又等了好几秒钟才听到沈巍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些不悦和不耐,“你可以离开了。”他说。

罗浮生手抬起又放下,鼓气似的深吸一口气,却因为这个动作腿软了些。“沈先生。”他说,“你是不是到了易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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