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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然】固定资产(二十五)

井然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希望用“幼稚”这个词来形容沈巍。

然而现在,沈巍故意挡在他身前,表情纹丝不动,语气斩钉截铁,要是让不明就里的人看起来一定认为他是在和井然商讨什么重要细节,只有镜片后一闪而过的眼波流露出他此刻的真实心情。

他眯了眯眼,右嘴角本是准备有个上扬,及时收住,低头,掩饰地扶了扶眼镜。然后又把自己调成和身上西装一样正经的模样,“小朋友,你是真的不准备喊一声吗?”

幼稚得太认真,以至于看上去严肃得很。

“她就是喊一声,我们没什么关系,我完全不记得在学校里见过她。”井然放低了声音,还要示意沈巍接着往前走。

“我又不关心她。我关注的是我们之间这个称呼。‘她只是喊一声’,既然你觉得这只是一个称呼,那你为什么之前从来没喊过我?为什么现在也不喊我?”

小孩子幼稚是心智不足,大人幼稚是心眼太多。

井然都不知道现在应该佩服这人这么能吃醋还是佩服他吃醋都能吃得逻辑自洽,他觉得能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沈所长,沈先生,沈学长。学长,这样可以吗?”他生怕被人听见,凑近沈巍的耳朵,用了气音。然后看着沈巍耳朵的颜色随着称呼的变化从白皙变成粉红再变成深红色。

突然就很想笑。

沈巍咳一声,伸手似乎是想再推一推眼镜,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停在鼻梁。“走吧。”他放下的手指在自己衣服下摆无意识点了两下,转身走的那几步差点同手同脚。就这样他还要装出波澜不惊:“我觉得这个称呼不错,可以保持。”

好在这条路够长,等到了办公室,沈巍耳朵上的红色终于褪了下去。


“你们这是个办公室呢,还是个遗留现场?”老陈这人不太懂怜香惜玉那一套,一进办公室被呛到后,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看上去确实是惨了一点。到处都是各种文件,各种票据,甚至在地上还有几张被踩上了脚印的。不知道有几天没有打扫过,灰尘活泼地飘在光束里。

沈巍下意识揽住了井然的腰把他往后拖。“灰尘,小心过敏。”说着自己却是上前两步,完全把门推开。

“介意和我们解释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吗?”他语气平淡,目光逼人。

“不是不是,这个不是给你们办公的地方,是档案室。不可能拿这种地方给你们办公的,就是各个地方先带你们看一下,熟悉一下。”程真真慌得两手都在摇。

“我们熟悉这种地方,方便之后打扫卫生吗?虽然说你们的账可能早就和这个办公室一样,但是毕竟我们还没有拿清洁工的工资,你说,是吗?”沈巍抬手画了个圈,毫不掩饰自己现在嫌弃的表情。

“生气了,现在是很生气的表现。”老康老陈两个将近四十的大男人,现在挂着乖巧的笑容一左一右站在沈巍身边。

“这个场面很难得啊。哎,上次说话这么直接是什么时候来着?”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就记得那个老板后来带着小姨子跑了,然后被村民浇了一头的农家肥。”

“太惨了。”

“真的是太惨了。”


“麻烦直接把我们带到你口中所说的办公地点,找个人把这件所谓的档案室打扫到至少能让人进去。至于资料,我想还是我们自己来找。我不着急,每天被堵被催的人是你们。”

沈巍冷下脸来,一边的程真真只知道不断点头。

“这也不是我负责的。”她看沈巍似乎脸色好了一点,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我不是你的领导,不需要知道你们的内部分工,我只想尽快投入工作。另外,看在校友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没有一个领导面对这种情况想听到的是‘这不是我负责的所以怎样怎样’。你们的账做不好自查不出来是能力问题,保存的文件变成这样是态度问题,至于再说这种话,我认为是智商问题。”

沈巍在一片凝滞的气氛中收回脚步。

“程小姐,请带路。”


他们一行四人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是隔着玻璃窗看不知道从哪里召集出来的人大张旗鼓开始打扫。

“所长,你刚刚都把人家小姑娘要说哭了。”老康自家是个女儿,看到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会生出一些父爱。

“我说错了吗?”沈巍喝不惯他们这里的茶叶,拿着自己保温杯喝白开水。“我倒也不是小题大做,整个园区对我们的到来不说多么热情,至少表面上的事情应该做到。一开头不表明自己的态度,接下来只会不断被压缩空间。”

“敲山震虎,妙!”老陈很容易化身成所长的无脑吹。

沈巍说着这话,瞄了井然一眼,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在翻着找出来的几本账册。“当然,我刚刚对她说话是硬了点,如果接下来她还算灵巧,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会跟局长说两句的。”

中午这里的人倒是很热情,整个财务的人作陪请吃饭。菜还没过五味,窗外的嘈杂声又响了起来。和上午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不同,这次的音调细而尖,像是在人头皮上磨。

沈巍皱眉,桌上其他人看着他一下拉开窗户让声音彻底灌进来,不敢说话。隐约能听到夹杂在哭声里的什么“背锅”。

“对了,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吴会计,她办了早退?”沈巍没有问窗外的情况,反而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桌上现在的总账会计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姓瞿。听了这话也不恼:“这之前情况我是不太清楚的,包括之前的账目,这次档案室这个样子实在是让沈先生见笑了。”他先自罚一杯,砸了咂嘴接着说:“我两个月前才从林场调过来,不怕您笑话,这两个月,光是做现在的账我都不太能应付得过来,更别提之前的账。”

“瞿先生刚来这里,情有可原,没什么笑话的说法。但是手下的人总该是对这里熟悉的,莫非是瞿先生惯于事事亲力亲为?”沈巍笑。

“沈所长高估我们了。之前的账目都是总账关的,我们这群人也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志向,在这里基本就是混吃等死,至于总体的账目,只能是一问三不知了。”坐在瞿总账身边的一个青年笑得简直有谦卑的意味,话里却是不犹豫地推锅。

总账空降,原有的会计说不清楚大局,还有一个全程很好地维持着张嘴瞪眼动作的出纳。沈巍扫了一圈这桌,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依旧如常:“那之前那个吴会计呢?被调到哪里去了?这种小事,我也不好拿去麻烦局里的熟人,对吧。”

“沈所长还不知道的吗?”还是那个青年,摆出惋惜的神色。“和吴副市一起,进去了。”

沈巍眉毛有轻微的一挑,“这还真是。再问个什么东西还得走司//法系统了?”

“恐怕是不能够了,他自/尽了。”

窗外的声音还在嗡嗡着,井然觉得这桌上也是一片嗡嗡声。对面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推卸责任,不知道,不清楚,他们笑呵呵承认着自己的无知,摆明了不会在沈巍查账的过程中给出任何帮助。而可能知情的人有一个让人不知如何评论的自sha结局,连上现在门口的人群,简直在演一出滑稽戏。

“窗外的是吴副市老婆喊来的人,按我说这个事情其实已经结了,就是他老婆一直在外面闹。对了,他老婆本身还是司/法系统里的人,结果请了个外来的律师,天天在网上造势。沈所长,您说说这事情。送礼的人供出来了,这边的会计畏罪自己了结了,还有个什么好说的。”瞿会计脸红红的,借着酒劲抱怨着。“我来这里的两个月没一天是省心的。”

“所以我们这不是来了吗。”沈巍接上一句。


“资料还算全,但是好像被检查那边的人拿去了一部分,那一块可能需要我们去协调一下,拿个复印件之类的。”他们用剩下的下午大致把资料分门别类了一遍,还没正式动手。

“我打电话联系,下午四点半,现在出发赶过去应该还没有下班。”沈巍看了对面两人一眼:“你们去拿下东西,放到所里保险柜就回去吧,跑一趟也差不多到了下班的点。”

“要看睡着了?”沈巍等人走了,在井然面前轻轻敲了敲桌子。

“没。就是觉得目前还没什么疑点。而且觉得这个情况,真的没想到。”井然想想今天餐桌上的你来我往,设身处地代入了下沈巍当时的角色,觉得自己还是差得很远。

“怕了?”沈巍觉得自己这句语气不太对,应该和缓一点,“别怕。所有事情,只要作伪,总归会留下痕迹的。”他拍拍井然的肘弯。

“沈先生。”井然很清楚沈巍身上担的担子有多重。喊了一声,又觉得说什么都过于隔靴搔痒。“我没怕。我相信你。”


“要不要带你的小学妹上车?”沈巍放下车窗,看着在路边等车的程真真。

“沈先生想做好人,我没理由拦着。而且她也是你学妹。”

“是要回家吗?上车吧,带你一程。”沈巍把车停在程真真旁边。

就知道这人的意图没那么纯粹,井然听着沈巍明里暗里问着程真真情况,明智地决定自己保持沉默。

“你和井然母亲很熟悉吗,她还挺喜欢你的。”

在车驶向城区的时候沈巍终于把话题拐到了井然身上。

井然继续保持沉默。

程真真可能觉得在井然老板面前夸一夸他会有利于他未来发展,好话不要钱似的说了一箩筐。什么在校的时候就十分优秀,学习又好又会拉小提琴,井然只能打开车窗吹风。

在听到“井学长就是学弟学妹的人生偶像是成功代表”的时候,井然终于忍不住了。“等一下,前面停一下。”

沈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停车。是他之前租住的那个城中村。

“我不知道我母亲有没有和你说过,但是你看前面,那是我住的地方。我知道你住在单人公寓,可能根本没有想象过住在一个墙壁不隔音所有活动空间只有十平米的地方是一个什么感觉,但这确实是我的生活。”

井然看着脸色僵硬的程真真。

“我从来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有才有钱的学长——或许未来会是吧。但是现在,很抱歉我无法满足你的幻想。”

“但是,但是,白阿姨的房子很大啊。”程真真这句话一出来,就看到井然不加掩饰地笑了一声。

“我不清楚她和你说过什么,也不太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你知道现在我真实的情况,就是这样。”他指指路头睡衣邋遢的人:“你描述的只是你自己构造出来的一个梦想,实在和我无关。”


“我突然记起来我开始好像也是某人的一个梦想来着。”做戏做全套,沈巍不得不中途把井然放下,把程真真送回去再掉头来接井然。看着井然在路口等他,突然就想到了很久前,把发烧的他带回去的那个晚上。

“不一样。”井然的反应很强烈。

“你不一样。你比我的梦想还要美好。”

“你也不一样。”沈巍说,“你不是做梦的人,你是造梦的人。我不是那个梦,你和我在一起才是我做过的最好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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